Spasskoye-Lutovinovo

追随伊凡·谢尔盖耶维奇

亲爱的伊凡

虚无无形,打造蓝色,使之可见。手术室一般纯净、冰冷的舞台上,原著被锋利切割,改装成一堂由灯光和音效统领的解(装)剖(置)课(秀)《父与子1.5》,结构和形式感令强迫症通体舒畅。第一晚没敢看解剖画面,第二晚掐着自己勉强观看,经受住一开始的冲击,反而越看越镇定,待回到人间舞台,心境的维度比之前似乎更加敞开,后面的观剧体验较前晚更一气呵成。就算只是激荡过后的心理作用,也愿意相信各处安排皆有用心,不应选择性逃避。


有丝分裂—骨骼—大脑—心脏—神经—血液—斑疹伤寒—死亡。这不是青蛙对科学的贡献,也不是一个虚无主义者的命运,甚至不是父辈与子辈的对立。这里展示的是一场每个(曾经的)年轻人都逃不掉的角色转换、生命循环:理想无论从哪里起航,都会终结于命运的背弃;殊途同归,子辈终将成为父辈,每个人都会安之若素,各得其所。只不过世上有阿尔卡季,原就天真未满,把平凡过成幸福是顺理成章;也有巴扎罗夫,因为不曾得偿所愿,在死亡面前仍能背负使命。枯干的枫叶脱离了枝头,飘飘荡荡,像蝴蝶的飞舞——死的哀伤与生的欢乐何其相似。

语言的巨人,行动的矮子。抢占话语权的“旋转”餐桌上,唾沫的火星保温着菜肴不致冷却,只是一场看上去的雄辩罢了。当语言躺平在地,行动立于二维背景前,他们所能制造的最大动静,唯有决斗。与前不同,连斯基在浪漫飞雪中令人肝肠寸断;与后不同,屠森巴赫来不及喝一口咖啡,永远只能在后台枪声中谢幕。这里偏偏漫画式展开,嘲笑着所有不制造死亡的决斗都是瞎胡闹。然而,今日我们怎样笑人荒唐,他日也会怎样被人笑。



爱是有形之物,作为生命循环的结晶,一次次在灯光的变换中试图将浓郁、冷峭的蓝色吸收、折射。花园里隐秘交错的思恋,雕刻出孤独、沉默、沉思、忧郁、羞耻和敏感的造型。寻找爱的形状,不只是世纪末之诗的命题。一块蓝色景片表现希腊柱廊,方寸之间,内外有别,看似笨拙,实则极巧,将剪不断的红线一根根理出头绪。


青蛙,从掌心的试验对象变大为病榻、棺材,象征着巴扎罗夫的意识变化,预示着不祥的命运。戏份不多、台词很少的母亲永远像向日葵一样不错眼珠地仰望着他,唯有她比任何人都敏感到儿子的离开——双重意义上的。原生家庭心脏般的存在,因剧院的移民后裔身份赋予了“父与子”另一层含义:父辈不时自然地切换俄语,包括导演在内的子辈不再懂俄语;根迟早会断,土壤依然肥沃。



临终电影。送葬的队列在历史的胶片上将巴扎罗夫一生所历上场、过场、下场,以雕塑般的造型和机械的动作将死者的时间凝固、封存。所唯之物一件件被丢弃,彻底断舍离,踏入永恒的虚无。


再见吧!我羡慕你——
羡慕你的行旅,而不是你的遭遇:
你知道,我染上了自豪症,
我虽对自己的命运很不满意,
但也不会以任何人的命运
来换取我这悲惨的遭遇。

——涅克拉索夫《致屠格涅夫》(186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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